逆袭林成的指尖在计算器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去。显示屏上“987”三个红色数字，
像三记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公司账户里只剩这九百八十七块，
而外面欠的两百多万债务，像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桌角的手机震得越来越凶，屏幕亮了又暗，催债短信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上来。
“林总”的称呼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林成”“姓林的”，
最刺眼的一条写着“再不还钱，别怪我们去你家找”。他拿起手机，
指腹在“小雅”的号码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拨了出去。忙音响到第三声，
听筒里传来妻子赵雅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雅，
你听我解释……”“没必要了。”她打断他，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离婚协议我签好字，放在客厅茶几上。这日子我过够了，你自己扛吧。”电话挂断的忙音，
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强撑的镇定。林成盯着天花板，写字楼的灯光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
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惨白的影子，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他想起三年前公司庆功宴上，
赵雅穿着香槟色礼服，笑着对所有人说“我老公最棒”，那时她眼里的光，
比宴会厅的水晶灯还要亮。接下来的一个月，林成才算真正明白“众叛亲离”四个字怎么写。
曾经在酒桌上拍着他肩膀喊“成哥”的朋友，电话要么打通了没人接，
要么接起来就说“最近手头紧，
孩子要交学费”；微信里那些备注着“张总”“李总”的头像，一个个变成灰色，
点进去才发现自己早被拉进了黑名单。
最让他心凉的是副总王明——那个当初揣着全部积蓄跟着他创业，
说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兄弟，卷着公司最后十万流动资金消失了。林成去他家找，
只有王嫂红着眼圈说“他走的那天，只带了个行李箱”。房子挂出去三天就被中介催着降价，
比市场价低了二十万才出手；那辆他曾经宝贝得每周打蜡的宝马，被二手车商压到半价，
开走时他站在路边，看着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像看着自己前半生的骄傲被碾碎。
最后拖着一个装着三件衬衫、两条西裤的行李箱，在城中村转了一下午，
才找到个月租三百五的单间。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隔壁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墙皮像被水泡过的饼干，用手指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窗户关不严，
风一吹就“哐当哐当”响；唯一的家具是张掉漆的木板床，
床板上还留着前任租客用马克笔写的“加油”。林成把行李箱塞到床底，
那只陪他跑了三年业务的棕色牛皮公文包，此刻只能蜷在角落，拉链上的磨损痕迹，
像他掌心磨出的茧，记录着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第二天五点，
林成被窗外收废品的三轮车吵醒。他从行李箱里翻出那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对着镜子穿上，
却觉得领口勒得喘不过气。三十五岁，前公司创始人，这些头衔在人才市场上，
比废纸还不如。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收到面试邀请，
对方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审视。“林先生，您这履历，来我们这做销售助理，会不会觉得屈才？
”一家小型贸易公司的HR这样问，手指在他简历上敲着，“我们底薪四千，要经常加班。
”林成攥紧了藏在裤兜里的公交卡，那是他昨天花五十块充的，够他跑三趟面试。
“我能吃苦。”他说。HR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同情，又有点轻蔑：“现在的年轻人，
都这么说。”走出写字楼时，太阳正毒。林成站在公交站牌下，
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皮鞋沾着灰，
头发因为焦虑掉得厉害，鬓角都有些秃了。他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他还在这里请客户吃饭，人均八百的餐厅，眼睛都不眨。“林总？真是您啊！
”一声夸张的惊呼让他浑身一僵。转头看见张强，
以前那个每次送货都要在他办公室待半小时、一口一个“林总提携”的小供应商，
此刻穿着鳄鱼牌T恤，手腕上的金劳力士在太阳底下晃眼。“听说您公司黄了？
”张强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大得能让周围人都听见，“也是，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不过您这大老板，怎么也来挤公交？”他故意拍了拍林成的胳膊，
“我那小厂最近缺个搬货的，管吃管住，一天八十，您要是实在没辙，跟我去？
”周围传来几声窃笑，像针一样扎在林成脸上。他盯着张强手腕上的表，
想起那是去年张强求他多结三十万货款时，说要“抵押给您”的东西。“不必了。
”林成扯了扯衬衫领口，转身就走。“还端着老板架子呢？”张强的声音追在身后，
“欠着债呢，装什么装！”最后，林成在一家快递站点找到了活。
老板是个左脸有道疤的糙汉子，叼着烟上下打量他：“看你块头还行，试一天。能干就干，
不能干趁早滚。”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搬货、分拣、扫码、装车。
林成的手以前只握过钢笔和鼠标，此刻被纸箱磨得通红，指节处渗出血丝。他穿的那双皮鞋，
鞋底早被磨平，在水泥地上走一步滑一下，脚踝被鞋帮磨得**辣地疼。中午啃了个冷馒头，
下午就开始胃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蹲在墙角揉了十分钟，咬着牙接着干。
晚上结工资时，老板数了十二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他。“明天还来不？
”林成捏着那一百二十块，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来。”走出站点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城中村的巷子里，路灯忽明忽暗，飘着廉价快餐和垃圾桶混合的气味。
他在路边买了两个冷馒头，就着自来水往下咽，风一吹，噎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回到出租屋，他脱鞋时发现，右脚的袜子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一扯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倒了点凉开水，一点点把袜子泡软，揭下来时，血痂带着皮肉，
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他找出以前备着的创可贴，贴了三层，才敢把脚放进被窝。
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公司开业那天，剪彩的红绸布飘得很高，
赵雅笑着挽着他的胳膊，王明在旁边喊“林总威武”。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外的天，
刚蒙蒙亮。日子像台生锈的磨盘，缓慢而沉重地转着。林成不再穿衬衫西裤，
在旧货市场花十五块买了件蓝色工装，三十块淘了双解放鞋。他不挑活，
快递、外卖、工地小工，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干。送外卖时，遇到过故意刁难的客户。
有次订单地址是二十楼，电梯坏了，他爬上去时，餐盒里的汤洒了一半。
开门的女人瞥了眼他湿透的衬衫，说“洒了怎么吃”，反手就给了个差评。
站长扣了他五十块，他站在楼下，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捏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在工地搬砖时，工头知道他以前是老板，总把最重的水泥袋往他跟前推。“林老板，
以前都是别人伺候你，现在也体验体验伺候人的滋味？”工友们跟着哄笑，他不说话，
只是埋头把水泥袋扛到肩上。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一天下来，
肩膀被压得又红又肿，晚上睡觉都得侧着身。有次下大雨，他骑着电动车送外卖，
雨衣根本挡不住斜着飘的雨。到小区门口时，车轮打滑摔了一跤，餐盒里的麻辣烫洒了一身，
烫得他胳膊通红。他爬起来，顾不上擦身上的泥，先看餐盒——还好，米饭没洒。
他把米饭倒在干净的塑料袋里，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按时送到客户手里。
客户是个小姑娘，看他浑身湿透，递给他一条毛巾：“师傅，你没事吧？”林成接过毛巾，
说了声“谢谢”，转身下楼时，鼻子突然一酸。这是他落魄以来，听到的第一句关心的话。
三个月后的一天，林成在一栋写字楼送餐时，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赵雅就站在门口，
挽着个微胖的男人。她穿香奈儿套装，拎着爱马仕包，头发烫成精致的波浪，
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和他记忆里那个穿着棉布裙子、素面朝天的女人，判若两人。
看到穿着黄色外卖服的林成，赵雅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哟，
这不是林总吗？”她故意提高声音，
目光在他沾着油渍的工服和那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上扫来扫去，“怎么干这个了？
当初你不是说要做上市公司吗？”旁边的男人搂紧她的腰，语气里带着炫耀：“宝贝，
这就是你前夫？看着挺普通啊。”林成握着餐盒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想起他们刚结婚时，租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赵雅总说“等你发达了，我就辞掉工作，
在家给你做饭”。那时她的手，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钻戒，却比现在温暖。“让开。
”林成的声音很沉。赵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急什么？我还没问你，当初我让你别创业，
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也是，像你这么没用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她踮起脚尖，
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还是我现在老公好，成熟稳重，不像某些人，眼高手低。
”电梯门缓缓合上，林成看着赵雅那张得意的脸消失在门缝里，直到门完全关上，
他才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闷得发疼，但他没哭。
眼泪这东西，在他卖掉房子那天，就流干了。那天晚上，林成失眠了。他坐在床沿，
看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他摸出藏在床板下的存折，
上面有八千块钱，是他这半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林成辞掉了外卖工作，
用这八千块钱，在夜市租了个最小的摊位，卖炒饭。他花三百块买了辆二手小推车，
五百块买了口铁锅，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了米、油、菜。每天下午四点，
他就开始备料：蒸米、切菜、腌肉。别人用隔夜饭，他坚持用当天新蒸的；别人用冻虾仁，
他凌晨四点去菜市场挑新鲜的活虾；别人炒饭只放鸡蛋火腿，
他还加了玉米粒、青豆、胡萝卜，五颜六色的，看着就有食欲。第一个晚上，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支起摊子时，旁边卖烤红薯的大爷笑着说：“小伙子，第一次摆摊？
别紧张，酒香不怕巷子深。”大爷姓周，在这里摆摊十年了。林成送了他一份炒饭，
大爷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味道不错，实在！”那天晚上，他卖出去十五份炒饭，
赚了四十五块。收摊时，天已经快亮了，他推着小推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虽然累得浑身酸痛，但心里却很踏实。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让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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