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近期，欧盟各国领导人密集沟通，频繁开会，接连就防务和安全出台重大举措，对外展现出加强独立防务的坚定决心。特朗普上任以来，美国外交尤其是对欧政策的重大转向，似乎已经让欧洲盟友彻底“抛弃幻想”，以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审视并调整自身防务战略。
“分水岭时刻”
3月初，欧盟27国领导人齐聚布鲁塞尔，针对欧洲防务和乌克兰问题举行紧急会谈，会议提出：“欧盟致力于为自身防务承担更多的责任，并更好采取行动，自主应对当前和未来的挑战与威胁。”
3月20日，欧盟峰会再度召开，防务和乌克兰问题依旧是讨论重点。本月的两次峰会不仅被视作欧盟对乌克兰危机的应对，更是欧洲走向防务自主的重要转折点。
“欧洲已经迎来分水岭时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表态充满雄心。她强调，欧洲正面临非常明显的现实威胁，必须建设自我保护的能力。她提出了“重新武装欧洲”特别融资计划，目标是调动8000亿欧元，以提升欧洲防务能力。
这一计划最突出的特点是突破目前对成员国防务支出的限制，大规模开源，为提升欧洲防务能力提供资金。主要举措包括：对成员国进行财政政策松绑，释放军费空间；向各国提供1500亿欧元贷款，推动联合采购；调整各国预算结构，增加对国防工业的投资；引入私人资本，放宽金融对军工产业支持等。其目标是使欧洲在2030年“拥有强大的国防能力”，构建“一个安全且具有韧性的欧洲”。
按照该计划要求，欧盟还发布了《欧洲防务未来白皮书》，敦促成员国增加开支、提高采购质量。白皮书获得了成员国领导人原则上的一致认同。
欧盟从“钱袋子”入手，开启了防务战略转型的关键一步。“重新武装欧洲”计划也成为冷战后欧洲最大的防务投资计划，其规模之大、范围之广，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欧盟对当前国际安全形势的深刻担忧，而这一举措能否真正成为“分水岭”，还要看欧盟防务自主的这条“护城河”未来流向何方。
构建自主防务
要构建自主防务的“盾牌”，欧盟目前仍面临诸多困难与挑战。
实际上，欧洲自主防务并非新议题。早在1950年，法国总理普利文就提出“普利文计划”，旨在整合西欧国家军事力量，建立欧洲防务共同体，但遭到法国国民议会否决。冷战结束后，欧洲防务自主的呼声再次高涨。1992年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确立了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为欧盟防务合作奠定了基础。但从整体上来看，多年来，欧盟在加强军事能力和防务合作方面的举措成效有限。直到美国在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后突然调整战略，欧盟才感受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刺激”，意识到“单纯依赖美国保护的时代”即将终结。
英国《金融时报》近日报道称，欧洲大国正在计划，在未来五至十年内逐步增加国防开支，以替代驻欧美军的角色，并有效应对美国可能单方面退出北约后的动荡局面。不过，分析认为，这场来自外部压力的被动调整究竟能激发出欧盟成员国多大的内在动力，这仍然有待观察。
在欧洲国家看来，乌克兰危机显露出欧洲安全架构的短板，而重塑这一架构的核心目标，是弥补欧洲大陆长期存在的“和平赤字”。为了确保“欧洲在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之地”，除匈牙利外，欧盟其他26个成员国在两次峰会上均同意继续向乌提供政治、财政、经济、人道主义、军事和外交支持，并决定进一步加大对俄罗斯的制裁。
欧洲议会前议员扬·扎拉迪尔向本报记者表示：“欧盟似乎已经决心在乌克兰问题上与美国唱对台戏。然而，如果欧盟持续向乌提供武器和资金援助，可能会促使美国削减对乌克兰的军事、财政与情报支持。”这正是欧盟的丰满理想与骨感现实之间的矛盾。
此间分析称，欧洲对美国军事保护长期以来过度依赖，一旦美国停止对乌援助，欧盟将很难迅速填补美国留下的空缺。欧洲目前仍然不得不承认，“北约仍是成员国集体防御的基础”，一个更加强大、更有能力的欧盟将在防务领域“与北约相辅相成”。
扎拉迪尔还指出：“增加国防开支本身无可非议，甚至有助于经济增长与科技发展，但关键在于资金从何而来。削减福利，增加税收，还是负担新的债务？如果因此引发经济危机，恐怕局势将更加复杂。”如何使用这些资金也存在问题，如果只是购买更多的美国武器，防务自主的梦想或许会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成员国共识能否付诸实践，如何解决实践中遇到的各种矛盾，也是困难所在。冯德莱恩也承认：“欧洲面临的真正问题是，是否准备好根据当前形势，以所需的速度和雄心果断采取行动。”
欧洲的悲剧根源
二战后，在美国的领导和参与下，欧洲建立起了强大的防务体系。1949年北约成立，标志着美欧防务体系正式确立，特别是第五条规定的集体防卫机制，成为冷战时期西方国家安全政策的基石。而现在，美国对欧洲安全承诺的随意调整与模糊解读，直接导致了跨大西洋伙伴关系的裂痕不断加深。
良好的关系需要长时间的精心培养，而破坏它往往却只在一瞬间。当前，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正处在转型阵痛期。美欧关系面临重大调整，双方经济、贸易与科技领域的竞争和对抗不断加剧。乌克兰危机这一具有美欧关系“试金石”性质的重要问题，目前仍悬而未决，后续走向扑朔迷离，最终结果也将影响未来美欧关系的形态。
美国的外交转向，使欧洲国家领导人日益怀疑建立在北约基础上的安全架构的可靠性。北约组织是冷战的产物，但它不仅没有随冷战结束而终结，反而在冷战结束后进行了五轮东扩。欧洲安全架构不仅没有随之加强，反而一再受到动摇。希望借加入北约来保障自身安全的欧洲国家，最终也都在不同程度上陷入了政治与安全的困境——越靠向北约，其安全环境反而更趋恶化；越感到不安全，这些国家又只能继续把自己紧紧捆绑在北约战车上。北约的野心造成了欧洲在安全问题上的被动，而北约东扩正是目前欧洲安全悲剧之根源。
如何在欧洲大陆重塑可持续的安全架构，已成为欧洲领导人面临的重大课题。这种紧迫感似乎已经体现在了他们的日程表上——几天前的欧盟会议还没结束时，法国总统马克龙就宣布，巴黎将于27日举办支持乌克兰的“志愿者联盟”峰会，讨论对乌军事援助，欧洲主要国家领导人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均将出席。
放眼长远，欧洲能否突破困局，重建持久的安全架构，尚待时间与实践的检验。
（本报布拉格3月23日电 本报驻布拉格记者 杨艺明）
